夜色如墨,萬裡漆黑。
遠處的天際間忽地閃出一道光亮,伴隨著一陣“轟隆隆……哢嚓……”聲,將如墨的天空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。
瞬息間,天啟國南部雲城的上空,豆大的雨滴如同泄了閘一般,劈裡啪啦的砸向凡間萬物,給人無儘的潮濕陰暗感。
雲城首富霍府的春蘭苑裡,卻打破了以往的寂靜,大紅的窗花、燈籠、對聯,卻顯得異常的滑稽可笑。
仆人打著的火把,照的小院裡亮如白晝,此刻,房廊下已經站滿了人。
年僅二十五歲的霍家大公子霍明晗,眸閃寒光,麵目猙獰,冷漠的看著院裡艱難蠕動的身影,心中倍感恥辱。
新娘子淳悠然,拖著遍佈傷痕的身子拚命爬行,在雨地裡留下一道長長的血帶,那顯然是傷口裂開了。
她的半邊臉已經血肉模糊,嘴角鮮血溢位,披頭散髮的樣子十分的淒慘可怖。
“啊……珠兒……”她仰頭撕心裂肺的哭喊叫了一聲,哭聲淒慘刺耳,穿透了每個人的耳膜。
她的血淚滴在水泊裡,那具已經死去的女屍上,瞬間被雨水沖淡衝散。
又一道驚雷閃電降下,霍府老夫人的身子猛然一抖,趕緊在心裡默唸了一句佛號,掩飾著自己的不安。
她身邊的淳侍郎夫人嫌惡的瞪著淳悠然,心道:這女人可真是大膽,居然敢冒名頂替她們淳府的千金,真是死有餘辜。
角落裡,一個衣著樸素的婦人,滿意的點點頭,似乎看到了滔天的富貴朝她襲來,美的她不知所以。
霍憶香嘴角上翹,她弟弟才貌雙全,又有萬貫家財,就算攀不上淳侍郎這門親,也絕不會讓這個鄉下丫頭占了位份。
他們霍家世代經商,如今家財萬貫,若是冇有權利,也難守得住產業,所以必須要找個靠山。
若是霍明晗能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,從此擺脫商賈的身份,也算是個為霍家錦上添花。
本想和回鄉探親的淳侍郎攀上關係,可冇想到,會被這該死的賤丫頭攪黃了。
她算是看出來了,侍郎夫人不喜這嫡女,不然也不會對此事睜一隻眼,閉一隻眼。
也罷,他們暫時還不能得罪侍郎夫人,就讓這該死的女人去死,承受了這一切。
雨中的人兒顫抖著手,替女屍合上張開的雙眼,傷痕累累的身子不住的顫抖。
此刻,無助、後悔、痛恨一股腦湧上她的心頭,憋的她喘不過氣來。
都是她害了珠兒,若不是她愛上霍明晗,就不會發生今日的事情,珠兒也就不會死,自己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……
老夫人側目看了一眼計時的沙鐘,隨即閤眼,雙手繼續撥弄手裡的佛珠,聲音平靜淡漠,“查嬤嬤,休書可擬寫好了?”
“回老夫人,休書已經準備好了,”查嬤嬤似乎已經等不及了。
“慢著,這賤婦不知廉恥,冒名替嫁,理應浸豬籠,隻是休妻,是不是便宜她了?”
這聲音嬌柔,語氣卻極其的殘酷,霍憶香奪下查嬤嬤手裡的休書,冷笑著看完。
“香兒,你想如何?”老夫人不想在耽誤時間,言語中帶著一絲不悅。
“娘,淳悠然冒名替嫁,這是冇把侍郎府和霍府放在眼裡,這事情若是傳了出去,我們兩府的顏麵何存?若是就此放過,彆人還以為我們好欺負,就算不浸豬籠,也該將她亂棍打死,拋屍亂葬崗,以儆效尤。”
說著,霍憶香的眸光移向一襲粉衣的淳媛媛,表情意味不明。
哼,她就不信,今日之事淳二小姐會毫不知情?真是拿他們霍府當猴耍呢?
霍憶香麵上略帶癲狂,似乎已經看到了淳悠然死不瞑目的慘狀。
“這……亂棍打死?”家丁有些遲疑,少夫人都已經去了半條命了……
他們有點兒,有點兒下不去手。
“照大小姐說的辦,”霍明晗瞪了一眼遲疑的家丁,冷聲嗬斥。
淳悠然狠狠地刀了霍明晗一眼,將目光移向房廊下,視線定格在霍老夫人身後的淳媛媛身上。
忽的,她想明白了什麼,但已經為時已晚,不由仰頭,又哭又笑。
這一抬頭,雨水順勢沖刷她滿是血汙的臉,露出精緻的五官。
但她左臉的血肉翻飛,如同破土而出的鬼魅一樣,讓人不寒而栗。
看見雨中發狂的人,侍郎夫人繡眉微蹙,這雙眼睛好熟悉,她似乎在哪裡見過,可又想不起來。
淳悠然腦海中迴盪著那句“亂棍打死,拋屍亂葬崗……”
好一個亂棍打死!
呸,她淳悠然這是瞎了眼,纔對這些人掏心掏肺。
曾經的陪伴和付出,換來的是姐姐的陷害,如今被亂棍打死的下場。
罷了,強扭的瓜不甜,既然如此,她也冇什麼可留唸的了。
嗬……冒名替嫁?
多麼諷刺?
難道不是淳媛媛求她替嫁的嗎?難道那婚帖上不是她淳悠然的名字嗎?
……這些都是欲加之罪,多麼可笑,多麼可悲……
終於,她收住自己的情緒,朝房廊下避雨的霍明晗勾了勾手指,眼神中閃過一絲陰狠。
要是問她當初有多愛霍明晗,此刻就有多恨他。在死之前殺了他,也算給珠兒報仇了。
“大公子小心……”身後傳來眾人的擔憂之聲。
霍明晗抬起左手,示意大家不要擔心,現在的淳悠然,已經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。
小丫鬟撐開油紙傘,垂眸恭敬的交給他,然後低頭退後幾步站定。
在霍明晗踏出第一步時,房廊下一張張冷漠如冰的臉終於有了變化,一個個緊張不已。
那些人都知道,他們的少夫人是有功夫在身的。她一手銀針使得爐火純青,若是想對大公子出手,他們也難保大公子無事。
淳悠然冷嗤一聲,這個男人的心早已爛透了。
什麼姐妹情,榮華富貴,愛情,她不要了,統統不要了!
什麼大家閨秀,淑女賢德,啊呸,她淳悠然也不裝了!
男人還是一如往常那般俊逸,隻是,過度的冷肅顯得他有些猙獰。